这是一件发生在作者身上真实的故事。如果你在 2007 年夏夜， 看到几个醉酒的男人和一只流浪的小狗，或是在 2007 年夏秋之交的那个夜晚，路过北京路口看见过一条枕在了的一个人脚上沉睡的小狗。 没错，那就是作者自己。八百万的离去，不管是因为中毒而死还是生病而死，至少它不用再流浪。埋掉八百万之后，作者也大醉了一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很多时候我们和作者、和八百万一样都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但是始终都找不到答案。
我有朋友八百万
□|文 闲愁
记得是一个闷热的夏夜，我和几个朋友在大排档喝酒，流浪狗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我给它丢了一块骨头，它很有礼貌地冲我摆了摆尾巴，然后趴在地上开始狼吞虎咽。
当时，几个朋友都在感慨生活拮据之苦。一个卖彩票的朋友说：“不如大家都买彩票，每人中个八百万。”已经有些醉意的我开玩笑说：“只要我一句话，八百万招之即来。”我拿起一块骨头对流浪狗说：“八百万，过来。”流浪狗一阵风一样跑了过来。
那天，朋友们兴致很高，喝得也很开心。八百万也很开心，因为我们把它的肚子喂得圆滚滚的。对于它来说，这可能是流浪生涯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夜晚之一。
那个夏天，我和朋友们总是在那个大排档喝酒，也总是遇到八百万。每次遇到我们，八百万都会高兴地上窜下跳。我们吃，它也吃；我们说话，它总会很认真地竖着耳朵听；我们开怀大笑时，它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摇头晃脑憨态可鞠。
八百万有幽默感，还有爱心。它会咬着自己的尾巴打转逗我的女儿开心，一直转得天旋地转瘫倒在地。它还会慷慨地把自己的食物与一只流浪的小猫分享，并且不厌其烦地跟小猫学习爬树，直到摔得满嘴是泥。有几次，它还很绅士地护送小猫过马路。
八百万很讲义气。一次，邻桌的几个年轻人喝多了酒找我们的碴儿，双方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八百万愤怒地咆哮着冲向他们，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摆出拼命的架势。几个年轻人吓破了胆，落荒而逃，我们则开怀畅饮。我奖励了八百万两杯啤酒，最后，八百万和我们一样东倒西歪。
八百万身上也有小毛病。我们喝酒时，会醉眼看花欣赏和评论过往的美女。八百万也没闲着，它也懂得欣赏过往的狗美女。对于长像一般的异性，它一般是视若无睹。遇到颇有姿色的异性，它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对方。偶尔遇到天姿国色型的，八百万就口水直流斯文扫地。不过，八百万不会像有的色狗一样去出手调戏对方。
八百万很重感情。它有时候会到我所在的社区来看我。那段时间，社区因流浪狗太多大兴打狗之风。一次我亲眼看到八百万面对四名保安、两张捕狗网，从容周旋，潇洒逃脱。
八百万虽然是只流浪狗，但是也算有些骨气。它乞讨的时候很有分寸，给了就吃，不给就不吃，不卑不亢，很有礼貌。它还藐视权贵。一次，一辆高档轿车蹭了一辆卖菜的三轮，小车上下来一对时尚男女，对着卖菜的大妈厉声呵斥。八百万穿过围观的人群，来到高档轿车旁，翘起那条瘸腿，对着车轮优雅地撒了一泡尿。在众人的哄笑声和指责声中，时尚男女驾车狼狈而去。
流浪狗也有爱情。当八百万自豪地把女朋友领到我们面前时，我们都惊呆了。这只小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脖子上还带着很精致的项圈，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因为那只小狗通体纯白，我给它取名叫伊丽莎白。看着八百万和伊丽莎白眉目传情卿卿我我的样子，我由衷为八百万高兴。
月有阴晴圆缺，狗有悲欢离合。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们在大排档喝酒，八百万和伊丽莎白像往常一样在我们身边追逐嬉戏。刺耳的刹车声和凄惨的叫声突然响起，伊丽莎白香消玉殒。那天晚上，八百万一直趴在伊丽莎白的身边呜咽流泪。八百万短暂的爱情结束了。此后，八百万像变了一只狗，苍老了很多，目光变得呆滞，脚步变得更蹒跚，再好吃的骨头也没有食欲，再好看的狗美女都不会看上一眼。我不忍看八百万的眼睛，它的眼睛里满是忧伤。造化弄狗，造化也弄人。这世上有很多很多可怜的狗，也有很多很多可怜的人。
夏天要过去了，我的八百万也要走了。那天晚上，我正在大排档喝酒，突然看到远处八百万熟悉的身影。八百万走路的样子奇怪，比以前更加蹒跚更加艰难，而且非常僵硬。
我快步向八百万走去，八百万蹒跚着向我走来。我看到八百万嘴里吐着白沫，身体不断抽搐着，眼睛里失去了光泽。八百万死了，它把头枕在了我的脚上，就像是因为流浪太久太累而沉沉睡去。
我把八百万埋在北京路口的花坛里。它活着的时候最爱把骨头藏在那个花坛里，那里还埋着伊丽莎白。有美女和骨头相伴，八百万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了。
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八百万的财产，但我时常会想起一个名叫八百万的朋友。它幽默、有爱心、有骨气、讲义气，它重感情、重朋友、爱惜食物，它追求真挚的爱情，它藐视权贵。它让我明白，只要是生命，就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属于自己的思想和属于自己的追求。
（摘自《可乐》 2009 年 07 期、《时代青年 ( 哲思 ) 》 2009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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