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饭扫光
如果没有电,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走在回去的路上时我就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夜晚九点半,应该是灯火辉煌的时段,可对面十几层高的楼房却只有寥寥几个房间透出几缕可怜的光线,像是抹上去似的。余下的那些房间呢?那好几百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呢?睡觉?做爱?总不至于就这个吧。我猜测他们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属于自己的夜生活。这一想法给了我几分惊喜,我甚至想走进那幢楼房逐一敲门去问一问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只不过我向来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而且楼下那个保安也不会允许,那保安总是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制服,显得很松散,在黑夜中走起路来会给人一种飘的感觉。每次看到他我都会在脑中虚构他抓贼时穿着大号制服跑动的情形,要么被风吹到相反的方向,要么会一下飘到贼的前方停不下来……所以每次我见到他都会笑,这一次我又笑了。想必他也看到了我在笑,他摇晃着手中硕大的手电筒,一开一关在我身上照了几下(大概还哼了一声),便悻悻地走开了。
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就在那幢漆黑的楼房对面,这边显是万家灯火的景象,我想如果从这个城市的上空俯视这一对立的景象会很有味道。我的住所是租的,两室一厅,房东住大间,我住小间。我在老家有一套住房,还算宽敞,门也比较多,我总是无法将每一个锁和它的钥匙正确配对,所以常会站在卧室或厅房紧闭的门前攥着一大把粗糙的钥匙不知所措。而现在我总共就只有主门和居室两枚钥匙,轻松许多。有时我出门也会忘带钥匙,但没关系,回去的时候房东准呆在房里看电视,只要敲门就可以了。这一次我又忘带钥匙,所以又得敲门。但开门的却不是房东,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这里住了近一年我也没见过房东家里来过客人。我怀疑自己走错了门,这也很有可能,每扇门的外形连同它们关阖的声音都如此相似,我初来这里时就常捏着仅有的两枚钥匙对着众多陌生的门深感迷茫。我先是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又探头望向客厅的家具摆设,最终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那就应该是他走错了,我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小伙子显得有支支唔唔地:我,我……这下更坚定了我的判断。我说:你什么你,出去!小伙子当场就愣住了。我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重了一些,于是又用平和的语气重复了我的意思:请你出去……这句话听着像是在邀请,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小伙子应该也是这么认为,并友好地接受了我的邀请,说了一声哦,就站到外面去了。
这时屋里又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她一边说一边从里面走出来,脚下穿着塑料拖鞋吧嗒吧嗒地在地上敲击着某种节奏,节奏停止的时候就到了我面前。我认得这女的,她是房东的女儿,房东说过她女儿在外地打工,好几年都没回来过,我也是在照片上看到她,没曾想今天看到真人了。女的朝小伙子瞪了一眼:干嘛哩站在外面,还不进来?
小伙子哦了一声,又进去了。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外面。
女人的出现,一下子扭转了整个局势,也让我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应该是小两口回来后房东就没了地方睡觉,也就出去了。我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尴尬和愧疚,同时又想到了房东,他这么一个孤寡老头儿这会儿能去哪儿呢?于是我问到:老王他?……
女的说;我爸出去打麻将去了,不到天亮不会回来,你明天再来找他吧。
我说:可是我就住这儿啊。
女的很气愤:你住这儿?这可是我爸家诶。
我说:我租的。就那间。我用手指向了左边那个房间。
女的说:哦?那你怎么没钥匙?
我说:忘带了,在房里。
女的打量了我一阵,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委屈,我感觉不出这和审犯人有什么区别。我甚至想掏出身份证证明我的清白,不过身份证也锁在房里了。我摇了摇头回避了她的问题:老王没把钥匙留给你?
女的又朝我打量了一阵,然后就愣在那里,大概是在考虑让不让我进去的问题。小伙子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三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彼此沉默。一条小黄狗摇晃着走了过来,横陈在我们中间,那是老王养的狗,我平时对它并没有什么好感,也谈不上讨厌。这时我却卑鄙地想利用它来证明些什么。我对它招了招手,友善地说:小家伙,过来!不料这畜牲竟毫不领情,没有一丝反应。这让我很是气愤:快过来啊!我几乎是用吼叫的方式说出这几个字,那畜牲被吓着了,转身跑开几步后停下回头冲着我狠狠地吠了几声。就这么几声狗叫,将我毫不留情地划分到骗子的那一类。女人猛地甩手关掉房门,不锈钢碰撞的回声中夹杂着他在房内愤怒的咆哮:再不滚我就报警!…
我不得不悻悻地离开那里,思索着这事还真有意思。不就那么几声狗叫吗?小时候我还被狗咬过哩,我就是坏人了?
对面的楼层,最后几丝灯光已然熄灭。整幢楼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黑色中。在楼里的那些人究竟在干些什么?闭上眼睛,脑中呈现出这么一幅景象:一群精灵在这个楼层中居住,他们会用耳朵判断超声波,从而在黑夜不需要光线依旧能够穿行自如。没有光线,他们的夜生活依旧丰富,他们会用鼻子说出另一种语言穿越楼层以致于不通过电话,底楼的和顶楼的依然可以相互通话聊天。抑或他们完全孤立,从不交流,到夜里关上门在自己的房间张开双臂平缓地飞行,累了便在横着的铁丝上双腿倒挂 —— 他们以这种姿势睡觉并与异性作爱。
他们最终还是会睡觉的。我摇了摇头想到,人都要休息。睡觉还算是一件比较幸福的事。
这一想法让我心里感到隐隐的悲哀。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保安,正躲在花坛的阴暗处撒尿,他沉浸在那种释放的快感中显然并没发现我的存在。以前我也常看到他躲在花坛、垃圾堆或是楼房的墙角撒尿,对此我从不理会,这一次我仍旧不想理他,但我决定唱一首歌。我唱歌的声音并不大,不过他还是听到了,打了一个寒颤匆匆提了裤子(我猜测他并没有尿完),像个贼一样跑开了。缺少了听众,就只剩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黑夜唱歌——
是一个晚上,
还是那盏灯光,
躺在这张床上,
浪费着无聊时光
看着墙上挂着那吉它
还是没有声响
你还像去年一样在同一个地方
树叶落到了地上
注:本文写于20 08 年 4 月,共分上下篇,此为上篇,欢迎关注下篇
(作者:饭扫光 责任编辑: 蕙心兰质 ) 本文已征得作者本人同意发表在本博,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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